灼热的空气里弥漫着橡胶烧焦的刺鼻气味。
赛道上两台车以一个极不协调的姿态停滞着,一台是线条狰狞、贴满赞助商标志的荧光绿改装猛兽,另一台则是我这辆朴素到掉色的银灰色原厂车。
王浩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在我摘下头盔的瞬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垮了下来。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刚才还指着我鼻子的手指僵在半空,微微颤抖。
“裁……裁判长?”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恐。
周遭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看台上的观众,维修区里的车队技师,甚至连赛道边挥舞旗帜的工作人员,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片小小的冲突区域。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平静地解开赛车服的拉链,让滚烫的皮肤接触到流动的空气。
我的目光越过他惊骇的脸,扫视着整个赛场。
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摄像头,都曾是我最熟悉的战场。
“王浩,你刚才说什么?”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锥,精准地刺入他已经崩溃的神经。
他一个哆嗦,腿一软,差点跪在滚烫的赛道地面上。
“没……我没说什么……林裁判长,这……这是个误会,绝对是误会!”
他语无伦次,汗水从额角大颗大颗地滚落。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赛事现场负责人老刘,带着一队穿着制服的赛场安保人员,快步跑到我的面前。
他没有看王浩一眼,而是径直向我立正,微微躬身。
“林裁判长,您没事吧?”
他的姿态毕恭毕敬,语气里的关切和尊敬不加掩饰。
这一声称呼,如同惊雷,彻底炸开了死寂的人群。
“天呐!真的是林墨!那个传说中的铁面裁判长!”
“她怎么会亲自下场比赛?还开着一辆原厂车?”
“难怪刚才那个过弯那么神,原来是大神本尊!”
议论声浪潮般涌来,夹杂着无数手机摄像头对准我的闪光灯。
王浩的脸色已经从惨白变成了死灰。
他终于明白,自己刚才挑衅和辱骂的,不是一个他可以随意碾压的无名小卒,而是这个赛车领域里,手握所有车手生杀大权的最高规则制定者。
“误会?”我终于将视线重新落在他身上,那眼神冰冷得不带温度,“恶意别车,试图将对手挤出赛道,导致碰撞,这也是误会?”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比赛意外,对,比赛意外!”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老刘。”
“在!”
“把刚才那个弯道三十六号、四十二号和七十一号机位的回放,投到大屏幕上。”
“是!”
老刘立刻用对讲机下达指令。
几秒钟后,赛场上空最巨大的电子屏幕画面一闪,清晰地出现了刚才的碰撞瞬间。
而且,是三个不同角度的同步回放。
画面里,王浩的荧光绿赛车,在入弯前有一个极其明显、极其恶劣的向外甩尾动作,车头直直地朝着我的车身侧面撞来。
任何一个懂赛车的人都能看出,这根本不是正常的比赛线路,而是赤裸裸的攻击。
大屏幕将他的每一个卑劣动作都无限放大,公之于众。
全场哗然,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嘘声和愤怒的咒骂。
“黑幕!这是谋杀!”
“滚出赛场,王浩!”
王浩看着屏幕上自己的罪证,身体晃了晃,彻底瘫软下去。
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根据赛事规则三百一十二条第七款,车手在比赛中采取非体育精神的危险驾驶行为,意图伤害其他车手或破坏比赛公平,裁判组有权作出即时裁决。”
我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我宣布,车手王浩,本轮排位赛成绩作废。”
话音刚落,王浩身后的几个朋友,也就是他那群狐朋狗友,似乎想冲上来叫嚣。
老刘带来的安保人员立刻上前一步,组成一道人墙,冰冷的眼神让他们瞬间冷静下来。
王浩绝望地看着我,眼神里除了恐惧,还有不甘和怨毒。
他大概认为,他背后那位身为赛事最大赞助商的父亲,能把他捞出去。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就这么结束,太便宜他了。
我要的不是简单的处罚,而是从精神到技术,对他进行一次彻底的公开处刑。
“不过,”我话锋一转,“为了体现公平,也为了给你一个证明自己不是只会用盘外招的机会。”
“我决定,和你进行一场一对一的重赛。”
“就在这里,现在。”
“你那台价值三百万的改装车,对上我这台原厂车。”
“你敢吗?”
我的声音通过老刘递过来的对讲机,传遍了整个赛场的广播系统。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剑一样刺向王浩。
鄙夷,嘲讽,期待。
他被架在火上,被钉在耻辱柱上。
答应,是自取其辱。
不答应,就是懦夫。
在数万人的注视下,他挣扎了许久,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好。”
休息室里的冷气开得很足,但王浩依旧在不停地冒冷汗。
他一把将桌上的功能饮料扫到地上,瓶瓶罐罐碎裂一地。
“爸!我被人欺负了!那个林墨,那个女疯子!她居然敢当众取消我的成绩!”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但不悦的声音:“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她还要跟我重赛!爸,全场人都看着呢!我这次要是输了,以后还怎么在圈子里混?”王浩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个没断奶的孩子。
“林墨……”电话那头的男人,王氏集团的董事长王天华,咀嚼着这个名字。
“她不是裁判长吗?怎么跑去当车手了?还专程针对你?”
“我怎么知道!她就开着一辆破原厂车,故意扮猪吃老虎!”
王天华沉默了几秒钟。
“你等着,我来处理。”
挂断电话,王浩稍微松了口气,他父亲的能量,足以摆平这里的一切。
他瘫坐在沙发上,眼神里的怨毒越来越深。
林墨,你给我等着,我要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与此同时,另一间休息室里,我正在通过平板电脑观看王浩休息室的实时监控。
老刘站在我身旁,表情严肃。
“裁判长,王天华的电话,已经打到赛事主办方高层那里去了。”
我点了点头,意料之中。
“他们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老刘撇了撇嘴,“一群软骨头。王天华是最大赞助商,他们不敢得罪。现在正焦头烂额地想找个理由,取消您的参赛资格,给王家一个交代。”
“他们会来找你的。”我笃定地说。
“来就来,”老刘挺直了腰板,“我只听您的。”
我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辛苦了。”
平板里,王浩的手机再次响起,是他父亲王天华打来的。
“事情我跟主办方打过招呼了,但这个林墨背景不简单,直接撸掉她的资格有困难。不过你放心,比赛,你绝对不会输。”
王浩精神一振:“爸,您有办法了?”
“我让老张,就是我们车队的首席技师,带人去赛道上处理一下。在几个关键的弯心,洒上一种特制的透明油性液体,挥发很快,但足够让她的车在那一瞬间抓地力骤降。”
王天华的声音阴冷而狠毒。
“她的车是原厂车,没有经过专业的底盘调校和空气动力学优化,一旦高速失控,车毁人亡都是轻的。”
王浩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还是爸你高明!让她死在赛道上,就真的是‘比赛意外’了!”
“另外,我还会买通几个赛道工作人员,如果油不管用,他们会在她经过的时候,故意挥舞错误的旗语,扰乱她的判断。”
父子俩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对生命的漠视和对规则的践踏。
我平静地看着屏幕,手指在平板上轻轻一点,将这段录音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这些,就是我此次卧底参赛,真正想要的东西。
一只只盘踞在这项运动上,吸食着它血肉的蛀虫。
“裁判长,这群混蛋!”老刘气得拳头紧握。
“别急,”我关掉平板,站起身,“猎物已经入网,现在,该我们收网了。”
我推开门,正准备出去,主办方的负责人李主任就一脸谄媚地堵在了门口。
“哎呀,林裁判长,您看这事闹的……”他搓着手,满脸为难。
老刘冷哼一声,挡在我身前。
“李主任,有话就说。”
李主任的目光越过老刘,讨好地看着我:“林裁判长,王董那边……您看能不能给他个面子,重赛的事情就……”
我打断了他。
“李主任,你是在教我做事?”
我的语气很平淡,但李主任的额头瞬间就冒出了冷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
“我的职责,是维护赛事的公平。至于谁的财路,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绕过他,向外走去。
“老刘,通知下去,准备重赛。”
重赛前的准备区,气氛压抑得几乎凝固。
我和我的那台银灰色原厂车,在众多花里胡哨的赛车中,显得格格不入。
一阵骚动传来,王天华带着王浩,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向我走来。
王天华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主动伸出手。
“林裁判长,久仰大名。犬子无知,冲撞了您,我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仿佛真的是一位来为儿子闯祸而道歉的诚恳父亲。
我没有和他握手,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我的目光让他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他也不恼,收回手,继续笑着说:“为了表示我们的歉意,也为了保证比赛的绝对公平,我特地让我们车队最顶尖的维修团队过来,帮林裁判长您的赛车,做一个全面的检查和调试,您看如何?”
他身后,几个穿着专业维修服的技师提着工具箱,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
真是好一招黄鼠狼给鸡拜年。
名为检查,实为破坏。
只要让他们接触到我的车,刹车系统、轮胎、发动机,任何一个地方动一点手脚,都足以让我在赛道上万劫不复。
“王董,有心了。”我终于开口,脸上带着玩味的微笑。
王天华和王浩眼中都闪过喜色,以为我上钩了。
“不过,”我话锋一转,“不必了。”
“我相信赛事的公平性,更相信我自己的技术。”
“我这台车,虽然是原厂的,但还没脆弱到需要对手的团队来‘关心’。”
我的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扇在王天华的脸上。
他精心准备的表演,被我轻飘飘地堵了回去,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周围的车手和工作人员都看出了其中的门道,一些人发出了压抑的嗤笑声。
王浩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我没有理会他们,反而将目光投向了王浩那台荧光绿的改装车。
“倒是王浩先生的赛车,刚刚经历了碰撞,虽然看起来损伤不大,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应该好好检查一下。”
我转向老刘。
“老刘,我现在以裁判长的身份,下达一道特别指令。”
老刘立刻挺直身体:“请指示!”
“立刻组织一支技术检查小组,对王浩选手的赛车,进行一次临时突击安检。”
“检查范围包括但不限于发动机、变速箱、刹车系统、轮胎、以及车身配重是否符合报名时的规格。”
“要查得仔细一点,任何一个螺丝都不能放过。”
此言一出,王天华和王浩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们为了追求性能,对赛车进行了大量超出规则允许范围的改装,这些东西一旦被查出来,连比赛资格都会被取消!
“林墨!你别太过分!”王天华终于撕下了伪装,怒喝道。
“过分?”我冷冷地看着他,“王董,这里是赛场,不是你的董事会。在规则面前,人人平等。”
“还是说,你的车,不敢让我们查?”
这句话,直接把王天华的军。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如果拒绝检查,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赛车有问题。
他死死地瞪着我,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
老刘已经带着技术人员走向了王浩的赛车。
王天华最终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我希望林裁判长,一会也能有这么硬气!”
他话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我毫不在意。
因为我知道,一场真正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赛道上空,引擎的轰鸣声再次响起,像两头被激怒的野兽在对峙咆哮。
荧光绿的改装车和银灰色的原厂车,并排停在起跑线上。
经过那场突击检查,王浩的车队没敢再做太明显的手脚,但那台经过魔鬼改装的发动机,依旧能提供远超我这台车的恐怖动力。
红灯熄灭的瞬间,王浩的车像一支离弦的箭,猛地弹射出去。
巨大的性能差距在起步阶段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想用绝对的速度优势,从一开始就将我碾压。
看台上,王浩的支持者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现场解说员的声音也激动起来:“比赛开始!王浩的起步非常完美,他充分发挥了赛车的性能优势,瞬间就拉开了距离!看来这场一对一的对决,悬念并不会太大!”
王浩从后视镜里看着我越来越小的车影,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他甚至故意放慢了一点速度,等我靠近,然后猛地一脚油门,再次将我甩开,以此来羞辱我。
他不断用这种猫捉老鼠的方式,在直道上戏耍着我。
然而,我全程冷静得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我的双手稳定地握着方向盘,眼神专注地盯着前方的每一个赛道标记。
我的心脏在平稳地跳动,每一次呼吸都和发动机的节奏保持着微妙的共鸣。
进入第一个高速弯道。
王浩仗着改装车强大的下压力和抓地力,选择了一个很晚的刹车点,姿态嚣张地切入弯心。
而我,刹车点比他更晚。
晚到了一个在所有人看来,即将失控冲出赛道的临界点。
解说员惊呼起来:“林墨的刹车太晚了!天呐!她要失控了!这辆原厂车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
就在车头即将偏离最佳路线的千分之一秒,我的左脚猛地踢向离合,右脚在踩住刹车的同时,用脚跟精准地补了一脚油。
跟趾动作。
发动机的转速瞬间轰鸣,后轮的动力被恰到好处地切断又连接,车尾以一个极其优雅的微小弧度向外侧滑。
不是失控,而是主动的姿态调整。
车头被硬生生地掰回了弯心,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紧紧地贴着赛道内线的边缘,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
出弯的瞬间,我和王浩之间的距离,被缩短了至少一半。
全场雅雀无声。
解说员的嘴巴张成了“O”型,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解说了上千场比赛,从未见过如此极限,又如此精准的操控。
这已经不是驾驶技术,这是驾驶的艺术。
王浩从后视镜里看到我银灰色的车头,如同鬼魅般再次贴了上来,惊得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他不信邪,在接下来的几个弯道,他用尽了各种肮脏的手段。
或是在我超车时突然变线封堵,或是在出弯时故意扬起地上的沙石干扰我的视线。
但无论他怎么做,我都像他车尾的影子,甩不掉,撕不烂。
我的车性能远不如他,但我对这条赛道的理解,对每一条走线的规划,已经深入骨髓。
我总能在他之前,找到最优的路线。
我总能用最极限的晚刹车技巧,弥补直道上的动力劣势。
巨大的心理压力,开始笼罩王浩。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人比赛,而是在和一个不知疲倦,不会犯错的赛车幽灵缠斗。
现场解说员的声音已经从最初的不解,转为了彻底的震撼和狂热。
“神迹!这绝对是神迹!林墨选手正在用她的驾驶技术,为我们所有人上一堂赛车教学课!”
“她让我们明白,决定胜负的,从来都不是那台冰冷的机器,而是方向盘后面那颗强大而冷静的心脏!”
看台上的观众,已经不再为王浩加油。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为我这辆以弱胜强的原厂车,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
我知道,王浩的心态,快要崩了。
而我为他准备的盛宴,才刚刚开席。
比赛进入了最胶着的阶段。
王浩已经被我跟得心烦意乱,汗水浸湿了他的赛车服,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这台破车能像牛皮糖一样粘着他。
他的骄傲,他的自尊,正在被我每一次完美的过弯无情地碾碎。
就在他精神即将到达崩溃边缘的时刻,赛场上空那块巨大的电子屏幕,画面再次切换。
这一次,不再是比赛的实时画面。
而是一段经过精心剪辑的视频。
视频的开头,是上一场排位赛中,王浩恶意撞击另一位平民车手的画面,导致对方赛车严重受损,无奈退赛。
紧接着,是更早一场比赛,他在安全车出动的情况下,违规超车,并用下流的手势侮辱对手。
画面一转,变成了后台的监控视角。
王浩趾高气扬地将一沓现金塞给某个赛事工作人员,嘴里不干不净地辱骂着其他车手。
“那个穷鬼,也配跟我跑?下次再让他跑不完全程!”
“这点钱拿着,该怎么做,你懂的。”
一幕幕,一桩桩,他所有的丑恶嘴脸,都被剪辑在一起,配上了清晰的字幕,在这数万人的赛场上,循环播放。
全场观众,瞬间从刚才的狂热,陷入了一片死寂。
随即,是火山爆发般的愤怒。
“骗子!无耻!”
“严惩王浩!还赛车一个干净的环境!”
“黑幕!原来之前的比赛都是被他操控的!”
声讨的浪潮,几乎要掀翻整个赛场。
VIP 室里,王天华脸色铁青地看着大屏幕,手里的雪茄掉在了名贵的地毯上。
他的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屏幕上闪烁着一个个他熟悉的名字。
其他赞助商,赛事合作伙伴,甚至是商业上的对手。
毫无疑问,全是来质问和切割的。
王家的信誉,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赛道上,王浩透过头盔的护目镜,也看到了大屏幕上的内容。
他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那些他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的肮脏事,怎么会被曝光?
怎么会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他的心态,在这一瞬间,彻底崩溃了。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抖,脚下的油门和刹车也乱了章法。
荧光绿的赛车发出一声刺耳的轮胎摩擦声,车身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摇摆,差点失控。
他好不容易才稳住车身,但速度已经掉了下来。
而我,就在此刻,驾驶着银灰色的赛车,平静地从他的内线,轻松超越。
没有回头。
没有减速。
对他这种人,最大的蔑视,就是用绝对的实力和纯粹的正义,将他彻底踩在脚下。
老刘,干得漂亮。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这个计划,是我和他早就商定好的。
在最关键的时刻,放出最致命的证据。
这不只是一场赛车比赛。
这是一场公开的审判。
只剩下最后一个弯道。
被我超越后,王浩的眼睛已经变得血红。
理智,骄傲,对后果的恐惧,全部被无尽的羞辱和愤怒所吞噬。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毁掉她!
就算不能赢,也要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他猛地一脚刹车,同时疯狂地向我的方向打着方向盘。
“钟摆陷阱!”
维修区里,有经验的技师失声惊呼。
这是一种极其恶毒且危险的招数,通过突然减速和横向移动,强行阻断后车的路线,逼迫后车追尾。
在高速状态下,一旦发生追尾,两台车都很可能一起失控,车毁人亡。
这已经不是比赛,是谋杀。
看台上发出阵阵尖叫。
所有人都以为,一场惨烈的撞击在所难免。
然而,王浩那张因疯狂而扭曲的脸,看到的却是一幕让他终身难忘的景象。
就在他做出动作的零点一秒前,我仿佛早已洞悉了他所有的想法。
我没有丝毫减速,反而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提前切入了弯道的最内侧。
那是一条理论上根本不存在的赛车线路,窄得只能容纳半个车身。
我的左侧车轮,甚至已经压上了赛道边缘的路肩石。
车身在剧烈的颠簸中,几乎要飞起来。
同时,我的脚下做出了近乎完美的跟趾动作,发动机的转速在一瞬间飙升又回落。
银灰色的赛车,以一个肉眼难以捕捉的漂移姿态,车头紧紧贴着内线的护栏,车尾则带着一道绚丽的烟尘,从王浩的车头前,一寸一寸地,划了过去。
超车的瞬间,我甚至偏过头,透过头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充满了不屑与审判。
王浩的大脑彻底宕机。
他因为自己那个疯狂的危险动作,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车辆的控制。
荧光绿的改装车像一个陀螺,在赛道上原地打转,最终一头冲进了缓冲区,扬起漫天沙尘,狼狈不堪。
而我,驾驶着那台不起眼的原厂车,如同一个孤独的王者,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
赛场上,没有欢呼,只有长久的,震撼的沉默。
所有人都被刚才那神乎其技,超越人类想象极限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缓缓停下车,引擎的轰鸣声渐渐平息。
终点线前,是审判的开始。
我没有像其他获胜车手那样,爬上车顶接受欢呼。
我只是平静地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全场的目光都跟随着我的脚步。
我一步一步,穿过赛道,走向了那个最高,也最孤单的位置。
裁判席。
那里,是我的王座。
老刘早已等候在那里,为我递上了一支话筒。
我拿起话筒,试了试音,电流的“滋滋”声通过广播系统传遍全场,让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紧。
“刚刚大屏幕上播放的,只是王浩选手众多违规行为中的一部分。”
我的声音,冰冷而威严,再也不是那个低调的参赛车手。
“我们这里,还掌握着他和他所属的车队,在过去两个赛季里,每一次恶意竞争、每一次操控比赛、每一次商业贿赂的全部证据。”
“证据链完整,无可辩驳。”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瘫在缓冲区里,被工作人员架出来的王浩。
他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现在,我以国际汽联认证,国家赛车协会授权的赛事裁判长身份,正式宣判。”
我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车手王浩,因长期、多次、恶意破坏比赛公平,严重违背体育道德精神,对赛车运动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即日起,永久吊销其在全国范围内的所有赛车执照!”
“永久!”
“他所属的‘天驰车队’,因协同作弊,包庇旗下车手,处以人民币一千万元罚款,并禁赛一年!”
我的判决,如同雷神之锤,一锤接着一锤,砸碎了王浩和他车队的一切。
王浩听到“永久吊销”四个字,身体最后力气也被抽干,彻底瘫倒在地。
对于一个车手来说,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意味着,他这辈子,都再也无法踏上他曾引以为傲的赛道。
他的赛车生涯,被我亲手,彻底终结。
“林墨!你敢!”
一声咆哮从VIP 通道传来。
王天华带着几个保镖,双眼赤红地冲进场内,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他指着我,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颤抖。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在这个行业里彻底消失!”
他还在用他那套资本家的逻辑,威胁着我。
可笑,又可悲。
我冷漠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我没有说话,只是对着裁判席里的老刘,做了一个手势。
老刘心领神会,按下了播放键。
一段清晰的录音,通过赛场的广播系统,响彻云霄。
“我让老张……去赛道上处理一下……洒上一种特制的透明油性液体……”
“一旦高速失控,车毁人亡都是轻的。”
“我还会买通几个赛道工作人员……”
这正是之前,王天华在电话里,与王浩密谋的全部内容。
那阴狠的计划,那对生命的漠视,被毫无保留地公之于众。
如果说之前的视频只是让王家的信誉崩塌,那么这段录音,则直接将王天华钉在了罪犯的十字架上。
“这……这是捏造的!是诽谤!”
王天华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还在做着最后的狡辩。
我举起话筒,宣布了对他的最终审判。
“王天华先生,你涉嫌指使他人,意图在公开赛事中,通过危险手段危害车手生命安全。你的行为已经超出了体育范畴,构成了严重的刑事犯罪。”
“我宣布,将向赛车联合会最高理事会提交全部证据,提议将王氏集团,列入所有赛事的商业黑名单,永不合作。”
“同时,”我看着他因恐惧而剧烈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会将全部录音和视频证据,移交司法机关,建议他们对你本人,以及你公司背后可能存在的商业贿落行为,进行立案调查。”
话音落下的瞬间,王天华的手机再次疯狂地震动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质问。
而是铺天盖地的解约通知,和股票经纪人惊慌失措的报告。
“王董!不好了!我们的股价,崩了!”
王天华身体一晃,再也站立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建立的商业帝国,在他咆哮着冲进场内,企图用权力碾压规则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土崩瓦解。
斩草,就要除根。
风暴过后,赛场逐渐恢复了平静。
王浩父子,像两条丧家之犬,被安保人员带离了现场。
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和彻底的破产。
我召集了所有仍在场的参赛车手,在维修区召开了一场临时会议。
他们看着我,眼神里有敬畏,有感激,也有对未来的期盼。
“今天的比赛,大家都看到了。”
我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希望大家记住,赛道,是用来挥洒汗水和 ** 的地方,不是用来炫耀资本和发泄暴力的角斗场。”
“从今天起,我将亲自领导成立一个赛风监督小组,严厉打击一切不公平的竞赛行为。任何企图用金钱和背景来玷污这条赛道的行为,都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我的目光,扫过人群中几个年轻的面孔。
他们是有天赋的车手,却因为缺少资金,赛车性能差,一直被王浩之流打压,甚至在比赛中被恶意撞击。
我指着其中一个在上一场比赛中被王浩撞出赛道的年轻人。
“你,叫什么名字?”
他愣了一下,有些受宠若惊地答道:“报告裁判长,我叫李飞。”
“我看了你之前的比赛录像,你的线路选择和判断力都很好,只是赛车限制了你的发挥。”
我转向老刘。
“老刘,记录下来。以赛车协会的名义,为李飞,以及其他几位有潜力但缺少资源的平民车手,提供全额赞助。”
“为他们配备最好的技师团队,最好的训练资源。”
“我要让所有人看到,在这个赛场上,唯一能决定你高度的,只有你的天赋和努力。”
我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浪。
李飞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其他被点到名字的车手,也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激动。
在场的所有人,都自发地鼓起了掌。
那掌声,发自肺腑,经久不息。
他们知道,笼罩在这个赛车圈上空的乌云,被我亲手驱散了。
一个崭新的,属于真正热爱者的时代,即将来临。
我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的希望,一直紧绷的心,终于有了欣慰。
王浩的结局,成了赛车圈里流传最广的警世故事。
被永久禁赛后,他失去了对父亲王天华唯一的价值。
在王氏集团分崩离析,官司缠身的焦头烂额中,王天华根本无暇顾及这个给他惹来滔天大祸的儿子,直接将他扫地出门。
过去那些称兄道弟的狐朋狗友,也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了偿还巨额的债务,王浩变卖了自己所有的豪车、名表。
从云端的顶级富二代,一夜之间跌落泥潭。
几个月后,有八卦记者在一个破旧的城郊修车厂,拍到了他的身影。
照片里,他穿着一身沾满油污的蓝色工装,正费力地用扳手拧着一颗轮胎螺丝。
修车厂的老板,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正叉着腰对他破口大骂,骂他动作太慢。
他低着头,不敢还嘴,曾经握着千万赛车方向盘的手,如今粗糙不堪,指甲缝里全是黑色的油泥。
修车厂的休息室里,那台老旧的电视机,正在播放一则体育新闻。
新闻里,正是我作为裁判长,宣布一系列赛风改革新规的画面。
镜头里的我,神情严肃,目光锐利。
照片的抓拍角度很刁钻,正好将电视里我的影像,和现实中狼狈不堪的王浩,框在了同一个画面里。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电视里的新闻,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屏幕。
那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嚣张和怨毒。
只剩下,无尽的悔恨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风波平息后,无数媒体想对我进行专访,都被我一一拒绝了。
我不是什么英雄,我只是一个清道夫。
一个黄昏,我独自一人来到那条我曾战斗过的赛道旁。
夕阳将整条赛道染成了温暖的金色。
老刘找到了我。
他递给我一瓶水,在我身边坐下。
“都处理干净了。”他说。
“嗯。”我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那些被选中的年轻车手,训练都很刻苦,进步很快。明年的联赛,肯定会很精彩。”
“那就好。”
我们沉默了许久,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的落日。
“裁判长,”老刘忽然开口,“您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看着我的那台银灰色原厂车,它就静静地停在不远处,车身上还留着比赛时的刮痕,像一枚枚勋章。
“老刘,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接触赛车的时候吗?”
“记得,那时候我们都还是穷小子,省吃俭用好几个月,才凑钱买了一辆二手卡丁车,两个人轮流开。”老刘的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笑容。
“是啊,”我轻声说,“那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没有赞助,没有背景,没有昂贵的赛车。”
“我们只有对速度最纯粹的向往,和每一次超越对手时,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我做的这一切,只是想让大家记起,赛车最开始的魅力,到底是什么。”
“它不是金钱的游戏,不是权力的附属品。”
“它就是纯粹的速度与激情。”
说完,我站起身,脱下了身上那件象征着权威的裁判长制服,换上了一件普通的白色T 恤。
我拉开车门,坐进了那台银灰色的原厂车里。
“走了。”我对老刘挥了挥手。
“去哪?”
“不知道,随便走走。”
我发动汽车,在夕阳的余晖中,悄然离去。
深藏功与名。
我虽然离开了,但关于“裁判长传说”的故事,却在整个赛车圈广为流传。
我驾驶着原厂车,战胜价值三百万改装车的比赛视频,被无数车手奉为教科书,反复研究。
我在最后一个弯道那个极限漂移超车的镜头,被制作成了海报,贴在了每一个赛车学校的墙上。
赛场的风气焕然一新。
没有了资本的黑手,没有了恶意的碰撞。
竞争变得纯粹而激烈。
一个个新的天才车手,如同雨后春笋般不断涌现。
一年后,全国最高级别的汽车锦标赛决赛现场。
看台上人山人海,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赛道上,几台赛车正在进行最后的激烈角逐,每一次超车,都能引来看台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在观众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白色T 恤的女孩,正专注地看着赛道上的一切。
当冠军冲过终点线,与他的对手击掌拥抱时,女孩的嘴角,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一个新的时代,已经由她开启。
而她,只是这个时代,一个欣慰的见证者。
